文圖/許群  編輯/趙盼

　　遼寧省北票市公安局的警史館里，有一個專門展出“離休老干部、老公安、女警察——李帆文物”的展柜。展柜里有包括幾代警服、軍用公文包、警章、舊文件、老照片等珍貴展品，這些都是老公安干部李帆珍藏60多年的文物。

　　我的母親李帆是一位陽光老人。她今年已經(jīng)87歲了，雖然歷經(jīng)坎坷，依然精神矍鑠、信念如初，尤其是記憶力不啻于年輕人。三年前曾出版了自己的回憶錄《平凡歲月》。

　　母親李帆是新中國第一代人民警察。1949年初，已成為解放軍“冀察熱遼聯(lián)合大學(xué)”學(xué)員的父母隨軍接管了承德市。母親在行政干校剛剛結(jié)業(yè)，就被組織上選調(diào)進入熱河省首屆公安干校學(xué)習(xí)。結(jié)業(yè)后，就分配到承德市公安局工作。不久，就被派到剛剛成立的三道牌樓派出所任所長。當年我母親剛過20歲，帶著全所幾個十八九歲的小伙子就開展了建國初期的地方治安工作。

　　五十年代初期，新中國剛剛建立，當時的公安人員實行供給制，不發(fā)工資，生活和工作條件都相當艱苦。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，他們開展了鎮(zhèn)反、肅毒、挖一貫道等等運動。母親經(jīng)常帶著小警察去偵查、抓捕國民黨反動派遺留下來的匪、警、特及毒販、一貫道道首。后來，母親的三道牌樓派出所被承德市局評為優(yōu)秀派出所并受到表彰。

　　1956年，熱河省建制撤銷，母親隨父親來到當時的熱河省重鎮(zhèn)——北票礦區(qū)。母親分配到北票縣公安局治安科工作。我當年五六歲，有時趴在公安局的窗玻璃外面偷偷趴眼，看見母親正在厲聲厲色地審犯人，自己嚇了一跳，以后都不敢多看了。

　　母親對我們幾個子女也相當嚴厲。所以我們兄弟姐妹五個性格都是老實厚道，無論對小朋友、同學(xué)還是同事都是與人為善、溫良恭儉讓俱全。

　　記得在剛剛“粉碎四人幫”后的一年，國家政策允許老干部退休其子女可以有一個“接班”名額，就是可以從工人轉(zhuǎn)為國家干部。當時我與大妹妹都是“大集體工人”身份（調(diào)入國營企業(yè)就是臨時工）。當時父親已患腦血栓，按政策可以提前離休。父母就決定讓大兒子接班?？墒俏覅s把名額讓給大妹妹。我說，我是技術(shù)工人，還是廠子的工會干事，大妹妹是翻砂工十分勞累艱苦，不適合女孩子干。這個名額給她吧！可是，大妹妹也堅決推卻名額，說我是老大，按理應(yīng)該大哥接班。母親最后說，那就等你爸退休再說吧！

　　結(jié)果，這個名額就瞎了！因為第二年這項政策就取消了。后來，我們都是憑自己的能力考學(xué)最后轉(zhuǎn)干的。

　　母親曾說過，當年有的人家為爭轉(zhuǎn)干名額鬧得兄弟翻臉、父子鬧翻；有的人家為這事兒“抓鬮”，而我們家卻是把名額推來推去讓瞎了！“文革”中那么起勁地批判“溫良恭儉讓”，我們家卻仍然有一個良好的家風(fēng)！回想起來，這得益于父親母親接受到良好的傳統(tǒng)教育并從小給予子女的傳承和熏陶！

　　母親性格直率，在革命隊伍里養(yǎng)成了心底無私、勇于批評與自我批評的良好工作作風(fēng)。從承德市公安局到一個縣級公安局工作仍然堅持這種作風(fēng)。在分析案情，制定偵查、抓捕方案以及開會學(xué)習(xí)場合，依然保持不唯上、不唯書，堅持真理的風(fēng)格。因此也得罪了不少人。在后來的“反右”、“反右傾”的政治運動中一直遭受誣陷。終于在1959年被以“工作需要”之名下放到銀行，從出納員開始做基層職員。后來平反后才看到在黑檔案里寫著“控制使用干部”及“瞧不起工農(nóng)干部、同情右派”等等不實之詞。

　　在1959——1968年整整20年的蒙冤日子里，母親不改初衷，依然相信黨、相信群眾，無怨無悔地認真工作，并保持著一顆善良、正直、陽光、積極向上的心。

　　在“文革”最艱難的日子里，母親最初被單位造反派打成“牛鬼蛇神”去勞動改造。當時，母親曾經(jīng)偷偷地對我們幾個子女說：“你們的媽媽、爸爸都是建國前參加革命隊伍的干部，我們沒有反對共產(chǎn)黨毛主席。假如我們出了什么事，那一定是被冤枉的！要相信爸媽不是壞人！”

　　后來，由于單位缺少業(yè)務(wù)骨干，母親等幾位“牛鬼蛇神”又回到崗位繼續(xù)“勞動改造”，但可以照常開支。

　　我家鄰居劉育民醫(yī)生是北票唯一的胸科專家，當時被打成“反動學(xué)術(shù)權(quán)威”被專政不給開支。劉家大嬸沒錢買米，偷偷來到我家，母親塞給她五塊錢（當時母親工資是56元）。劉家大嬸含著淚說：“別人家我也不敢去呀！只好找您來了。”

　　后來，劉育民大爺平反了，出來后對此事十分感激，他常常念叨，那時候誰敢資助我們家?。恐挥心憷罘?！

　　我們還有一家鄰居老佟家，佟叔被遣送下鄉(xiāng)，佟姨一到月末就拿著瓢碗來我家借米借面，因為他家單職工孩子多。佟姨說，也就是你家能借給我，別人家都不借給我哦！

　　“文革”期間，北票縣公安局出了一樁聞名全國的“內(nèi)480”冤案，即包括公安局長、科長及農(nóng)村公安特派員在內(nèi)的“反革命集團”案件。在形勢十分恐怖時期，特派員孫福信的妻子進城上訪，無人理她，誰都怕受牽連。無奈之下她找到銀行，母親在柜臺里向她暗使眼色，把當年地下工作的手段都使上了，然后偷偷地引她到單位外面，叫到家里吃了一頓飯送走。孫福信平反后特意來家感謝母親。

　　人情冷暖世態(tài)炎涼，在最嚴酷的歷史階段最能考驗一個人的品行。終究邪不壓正。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，母親終于得到平反昭雪又被組織部調(diào)回市公安局。一切污蔑不實之詞一掃而光。母親回到崗位后，又給過去遭受冤枉的老戰(zhàn)友、老同志的親屬子女出主意跑腿幫助落實政策。

　　母親是心里充滿陽光的老人。在“文革”動亂期間，母親曾告訴我們，形勢不會永遠這個樣子的，相信共產(chǎn)黨不會讓小人永遠得勢的！

　　當年，我上班的頭一天晚上，母親教導(dǎo)我說：“干工作干好也是干、干壞也是干，為啥不往好干呢？”這句話指導(dǎo)了我的一生，無論是在企業(yè)還是在機關(guān)、無論是當小兵還是當負責(zé)干部，我都是認認真真兢兢業(yè)業(yè)的工作。我們子女幾個也是心里充滿陽光、始終積極向上的人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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