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化信使/時春華 編輯/雅賢
又到了該穿涼鞋的季節(jié),每到這個時候,我都會想起我給母親買的第一雙涼鞋,那墨綠墨綠的顏色,始終清晰地留在我的記憶中,永不褪色。
我的母親是一位普通的農(nóng)村婦女,樸實、能干,用自己勤勞的雙手,把我家的小日子經(jīng)營得很滋潤。在冬天,那個穿光腚子棉襖棉褲的時代,我上學能穿上讓許多孩子艷羨的棉猴,在夏天,有孩子光腳丫滿街跑,或是穿著露趾頭的布鞋的時候,我卻能穿上母親給買的綠色的涼鞋,驕傲地在人前走過,小心眼里竟也萌生過小小的虛榮??墒?,我發(fā)覺,大夏天的,母親從來不穿涼鞋。有一次,我禁不住問:“媽,你為啥不穿涼鞋啊?”母親笑了:“媽怕涼,再說穿涼鞋燒腳。”我很納悶,那我的腳怎么沒燒過呢?母親見我一臉狐疑,就說:“你是小孩兒,又是汗腳,正好穿涼鞋。”后來我發(fā)覺母親說的不太對,那我家前院的三嬸年年夏天穿涼鞋,怎么就不見她說燒腳呢?每當夏天,婦女們坐在門洞里納鞋底的時候,三嬸的涼鞋,自然成了人們打趣的話題,從言語中,從母親的眼神中,我得知,母親不是怕涼,更不是怕燒腳而不穿涼鞋,她實在是舍不得買。我暗暗地想:等我有錢,一定給母親買一雙好看的涼鞋??墒窃谀莻€連五分錢一根的冰棍都是奢望的年代,兜里能有大人賞給的三分錢都是了不得的事,給母親買涼鞋,那可是癡人說夢,遙遠的事情。
機會終于來了,剛放暑假,我就看見我家后院老姜家的大孩子,挎?zhèn)€筐扛個鎬頭,天天上山去。出于好奇,我就問他去干什么,他說聽他姑家孩子說的,上山挖藥材賣錢。我一聽趕緊央求人家?guī)胰?,頭一天跟著人家上山認藥材,從第二天開始,就帶著兩個弟弟上山去挖藥材了。為了多挖多賣錢,我們早上天剛亮就走,有時帶點水,有時帶點黃瓜,中午晚上的回家也比別人晚,心里就有一個念頭,多挖藥材攢夠錢,一定給母親買雙涼鞋。
挖回的藥材還要經(jīng)過一道工序,柴胡好弄,只要剪掉莖,留下小根就可以晾曬了,遠志比較麻煩,要先摘去整個大根上的小須根,再把遠志放在一塊平板上,用瓶子來回搟,搟的時候不要太用力,用力大了,遠志的根皮就碎了,賣的時候就降低等次賣不上好價錢,用力要均勻,不大不小地用勁,根皮扁了,輕輕抽出里面的木質莖,這樣遠志的根皮才能整根地下來,晾曬干了,用紙包起來,攢多了就可以賣錢了。
就這樣天天上山去挖,暑假快結束的時候,已經(jīng)攢了不老少了。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,我們跟著姜家的大孩子,走了30多里地,到西官供銷社去賣藥材。
過完秤,就等著給錢了。當營業(yè)員把一把角票遞到我手里的時候,我那高興勁就別提了,因為這是我用自己辛勤的勞動換來的錢啊,一把角票,我數(shù)了三遍,弟弟張著大嘴就那么一直看著,呵呵,不多不少,三塊五毛錢。
查完錢,我就拉著弟弟走到柜臺前,拿出提前量好的尺碼,讓售貨員給我拿一雙就這么大的涼鞋,一問價錢,兩塊八,還好錢能夠,可是,買啥樣的呢,我就想,黑的吧不好看,白的又不新鮮,紅的大人穿不行,媽媽總給我們買花花綠綠的,她一定喜歡那雙墨綠的,于是,我交出在手里攥得皺巴的沾了我汗水的兩塊八毛錢,把涼鞋包好,揣好剩下的七毛錢,在陽光火辣辣的大中午,又領著弟弟走了三十里路,飛奔回來。
“媽——涼鞋——。”當我雀兒一樣飛進家門,把涼鞋放到母親手里的時候,母親著實吃了一驚??次覀儩M頭是汗,滿臉通紅的,她竟心疼得哭了。
母親把那雙涼鞋穿出去的時候,三嬸驚訝地問:“嫂子,你怎么買了這么一雙新鮮的涼鞋啊?”我在旁邊覺得有些窘,是啊,我怎么忘記了母親的年齡呢?母親卻笑了:“我們孩子給買的。”那語氣里,滿是感動和自豪。在那個夏天,母親的綠涼鞋,成了村子里所有家庭婦女經(jīng)常講起經(jīng)常羨慕的話題。
兒時的記憶,大都隨著時光的流逝而消逝,唯有那墨綠的顏色,鮮明地保存在我的記憶中,永不褪色,它時刻提醒我,不要忘記貧窮,更不要忘記感恩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