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對得起人民記者的良心

——回憶聆聽戴煌老師講述為人民秉筆直言講真話

文化信使/郝殿華  編輯/雅賢

　　一部反腐題材的電視劇《人民的名義》的開播，受到了公眾的追捧和輿論的極高關(guān)注。該劇揭露了漢東省和京州市一些領導干部手中撐握著人民賦予的權(quán)力，把“人民”作為名義掛在嘴上，卻干著違背人民的利益的勾當，最終走向了人民的對立面。這些人涉貪、公權(quán)私用等犯罪事實令人觸目驚心。

　　觀看此劇后，我一直在思考：如何堅持從廣大人民的利益出發(fā)，為人民所想，為人民所做，為人民所為，真正做人民的公仆，是各級領導干部面對的嚴峻考驗。想到這，我不禁找到30多年前的學習記錄本，回憶起聆聽新華社國內(nèi)部資深機動記者戴煌老師為我們講述自己敢于反映人民的呼聲，為人民講真話的人生經(jīng)歷。

　　那是1985年10月4日下午，57歲的新華社記者戴煌，作為兼職講授老師應邀來到位于北京郊區(qū)板井村的新華社干部進修學院(次年改為中國新聞學院)二樓大教室。他身穿軍裝、滿頭銀發(fā)，在熱烈的掌聲中，走上講臺，帶著一口蘇南農(nóng)民那種樸質(zhì)的方言土語，以“一個記者怎樣講真話”為題，為200多名新聞專業(yè)的學員講授了自己的切身體會。

　　戴煌老師于1928年2月出生在江蘇省阜寧縣溝墩鎮(zhèn)，少小時擔任學校抗日兒童團長，1944年4月參加新四軍，同年夏天加入中國共產(chǎn)黨，在蘇北文工團擔任創(chuàng)作組長兼做新聞工作。1947年夏任新華社軍事記者，參加過抗美援朝和越南抗法戰(zhàn)爭的報道。從戰(zhàn)地一線發(fā)回的諸多報道中，最廣為人知的是他1952年采寫的通訊《不朽的國際主義戰(zhàn)士羅盛教》，講述了志愿軍戰(zhàn)士羅盛教冰窟窿里舍身救朝鮮少年的事跡，并被編入中國小學語文課本。

　　在講授中，戴煌老師沒有宣染自己和講過多的客套話，而是直接面對主題，闡述自己鮮明觀點和實踐體會：作為一名記者，一名老同志，從事新聞工作幾十年，誰不想寫出幾篇好文章，寫幾篇站得住腳的文章。作為記者不僅是黨和政府的耳目，也是時代的尖兵。別人沒有發(fā)現(xiàn)問題，你要去發(fā)現(xiàn)；別人不敢說的話，你要敢說，你要敢講，要實事求是。這些年來，我的目標是勉勵自己忠于黨，忠于人民，忠于社會現(xiàn)實。該揭露的就揭露，文章要經(jīng)得住的推敲和檢驗，堅持黨性和人民性，不寫拍馬屁的文章。一句話：作為記者要敢于講真話，要對得起人民記者的良心。

　　新華通訊社是國家通訊社，而作為新華社的記者如何敢于為人民講真話呢？戴煌老師講述了自己的經(jīng)歷：1956年夏天，總社讓戴煌去上海配合上海分社完成蘇聯(lián)艦隊訪問上海的報道任務。當看到國家一天天的變化，戴煌心里非常高興。完成報道任務后，戴煌順路回到老家。戴煌說從1947年離家鄉(xiāng)，總也沒回去過。戰(zhàn)爭結(jié)束七八年了，根據(jù)報紙上的宣傳，各地恢復建設日新月異，他想家鄉(xiāng)也一定變化很大?？苫厝ヒ豢?，解放幾年了，蘇北老區(qū)的農(nóng)民還是缺糧少衣，住破草房，家鄉(xiāng)沒有什么變化。他在家逗留了三天，竟有幾百名社員向他告訴說：這里的領導壞，男盜女娼，作惡多端。其中最壞的一名干部是他的小學同學。然而老百姓對他們是奈何不得的。因為他們掌了權(quán)，又有錢，用錢和物打通了上下左右的關(guān)關(guān)節(jié)節(jié)。不管老百姓告狀告到哪里去，最后，狀子都落入這些人之手，打擊報復隨之而至。老百姓們有苦無處說，個別人還上了吊。面對這樣的現(xiàn)實，作為一個共產(chǎn)黨員，人民的記者，是回避還是吶喊? 聯(lián)想到城市里那些侵占公物、揮霍國家財富、貪污浪費等現(xiàn)象，戴煌覺得作為一名記者應該從輿論角度，反映人民的意愿；作為一名共產(chǎn)黨員，應該實是求事，了解實情說真話。戴煌老師的態(tài)度是：當然要吶喊！

　　于是，他進行了深入的采訪，追根朔源，得出結(jié)論，是個別高級領導干部高高在上，不關(guān)心老百姓的疾苦，導致層層官僚主義，老百姓的事沒有人管。戴煌說：作為一名記者不能滅著良心講話。他寫出了《神話與特權(quán)》的文章，批評了某些領導同志。結(jié)果戴煌被打成右派，親友受株連，北大荒的疾風苦雨摧殘著他的精神和肉體…… 經(jīng)受了人生21年磨難。1978年底，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前夕，黨中央為他平反昭雪，才使他重新回到新華社工作，先后任新華社政治記者、編輯和機動記者。

　　經(jīng)歷過一場嚴酷的打擊和磨難，是順應潮流見風使舵，還是堅持正義講真話呢？戴煌毅然選擇了后者。戴煌老師說：作為一名黨員，向領導匯報工作和領導找談話要推心置腹，而作為一名新聞記者，說話和寫文章要對黨和人民負責，要不就不說話，說話就講真話，違心之言不能說，也不能寫。

　　這就是戴煌的性格和品質(zhì)，正是遵守新聞黨性和人民性原則這條底線，戴煌老師在后來又寫出一篇針砭實弊、膾炙人口的文章而引起轟動。說起這篇文章，戴煌老師敘述了的他看到和感受到的情景：那是1984年秋天，我趁外出講課機會來到繁華的深圳。當時我沒有暴露自己是新華社記者身份，住在一家賓館進行微服私訪。服務員態(tài)度很差；我出門招呼出租汽車，遭來的司機的白眼和默言不語，沒有一輛出租車應招而至；著名的環(huán)球、友誼等大商場，那些青年男女營業(yè)員以一副冷傲的面孔，接待衣著尋常的中國人……我所見所聞并不像某些報紙吹得那樣天花亂墜。處于職業(yè)的敏感和記者的責任，我寫出一篇《南天一瞥直感錄》的文章，發(fā)表在上海的《民主與法制》雜志上。一石激起千層浪。在幾個月的時間內(nèi)，這篇文章在全國各地引起強烈反響。許多讀者來信贊嘆戴煌實事求是、敢于揭露社會陰暗面、說真話的寫作作風和無畏的精神。

　　戴煌老師從事新聞工作時還不到20歲。當看到教室里一張張年輕的面孔，得知都是來自基層一線的新聞報道骨干，將承擔起未來新聞工作的神圣使命，戴煌老師語重心長地說，作為記者，每到一處住高級賓館、吃高級小灶、坐小臥車，聽些有選擇的談話，看些有準備的場面，怎么了解真情，如何為人民講真話。古代清官尚能微服私訪，我們今天更應該蔚然成風。

　　當談到社會腐敗現(xiàn)象時，戴煌老師也是深惡痛絕。他說：去年我們幾位多年不見的老戰(zhàn)友在上海相聚，吃飯有條件用公款報銷，可我們是陶自己的腰包，花自己的錢心里坦然。他接著說：前些日子，看了一份內(nèi)參，說我們部隊的一位高級將領，要吃熊掌，竟然讓警衛(wèi)員去林中開槍打熊，使子彈傷害了當?shù)氐纳鐔T。他說到這，讓我們學員震驚，整個教室一片沉靜。此刻，戴煌抬高聲音憤怒的斥說這位將軍：“你知道嗎？當你把這口菜放入嘴里的時候，你吃的是一條人命啊! ”戴煌的凜然正氣和動情，博得學員們長時間的掌聲。

　　從事新聞工作的實踐使我體會到：作為一名記者，要想寫出有思想、有溫度、有品質(zhì)的作品，就必須俯下身、沉下心，深入到人民中間動真情、察實情、說實話，讓黨和政府了解人民的呼聲，掌握基層的實際情況，便于正確的決策。這一點，戴煌老師率先垂范做到了，為我們新聞工作者樹立了榜樣。

　　2016年2月19日，戴煌老師因病于北京市首都醫(yī)科大學宣武醫(yī)院逝世，享年88歲。戴煌老師從事新聞工作幾十年，給新聞界留下《海岸線上》《戴煌通訊報告選》《胡耀邦與平反冤假錯案》《直面人生》等多部寶貴的著作。

　　聽戴煌老師講授已經(jīng)過去30多年了，隨著年齡的增長，許多記憶的往事在我的頭腦中開始慢慢的消失，可戴煌老師那句“作為記者要敢于講真話，要對得起人民記者的良心”的鏗鏘有力的話語我沒有忘記，仍時常想起在我的耳邊，也一直在激勵和警醒我認真履行從事新聞工作的責任和使命。

【本網(wǎng)聲明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