宏文隨筆系列之六
門前柳
文圖/孫宏文 編輯/繁花似錦

在我剛剛懂事時,記得我家門前有棵柳樹。當時,這棵柳幾個大人合抱,約有五六摟粗,主干有四米多高,在多個次主干中最高處能有20多米高,樹冠圓圓,覆蓋著近千平方米的地面。
大柳樹的西北側(cè)和東北側(cè)是居住房,中間是馬路。我家房子在樹的西北側(cè),院子內(nèi)的棚廈子就在大柳樹的枝杈底下,居住房也在次主干的枝杈底下。我家南側(cè)的住房是堂叔伯爺爺家,大柳樹的枝杈也探過院墻進了院子,進了主房頂。大柳樹東南側(cè)也是枝杈下垂,離地面僅有兩米左右,樹杈下是朝陽通往建昌的大馬路。無論春夏還是秋冬,過往車輛在巨大傘狀的樹冠下駛過,都需緩緩前行,這是因低垂的樹干枝杈會時時刮碰車輛或乘車的人。為此,大馬車路過樹下總要把揚著的鞭子放下,敞篷汽車駛過時,枝杈總要“啪嗒啪嗒”地拍打著車輛,站在車里的人總是要縮頭、彎腰或蹲下,以免枝杈刮傷他們的頭或肩。為此,每當有汽車駛過,司機總是提前按響喇叭,似乎是向大柳樹表示致敬,又像是警示車上站著的人注意安全,別讓樹枝刮蹭到頭。

大柳樹見證了社會的興衰與發(fā)展,見證了村里家鄉(xiāng)戶戶的生活變化,見證了村中孩子們的成長,更見證了每一家人的喜怒哀樂,唯一沒有見證的是這棵大柳樹究竟有多大歲數(shù),樹齡有多長。兒時,我曾問過我90多歲的老太爺,老太爺也沒有答案,他只說了句:“我也不知道這樹長了多少年,我小的時候就這么大呀。”
或許是年代久遠,或許是樹也有靈性,或許是村里的人們對大樹的敬畏,在我小的時候,沒有誰見過村里的人上過這棵大柳樹。春天,大柳樹長出了嫩葉和柳樹狗兒,沒有人去砍樹枝捋柳葉、樹狗兒,大柳樹長得枝繁葉茂。夏天,樹枝層層交錯、枝杈相連、層層疊疊,幾乎柳葉把大樹封得密不透風,就像撐開的一把巨大的傘為村中的人遮陽擋雨。
曾記得,每到夏季,孩子們就在樹下嬉耍,男人們坐在石塊、石墩上吸煙、歇息、納涼,說著地里莊稼的事。女人們則拿著針線坐在一處,張家長李家短地嘮著家常嗑兒。有的擼起褲腿在腿上搓著麻繩,有的甩開胳膊,拉著麻繩刺溜刺溜地納著鞋底,有的抱著吃奶的孩子在逗耍,整個大樹下呈現(xiàn)出的是農(nóng)家人的合諧、農(nóng)家特有的閑情逸致。夏季,大樹像母雞、又像大鳥把她的兒女們攬在羽翼以下,庇蔭著兒女們,溫暖著兒女們。

說不清楚小時候夏天的天氣咋就那么熱,熱到從樹蔭下回到家里就出汗。或許習慣了樹蔭下的涼爽,或許是土坯房不透氣的原因,或許是天氣真的熱。夜晚,當我在屋里睡不著的時候,我和哥哥就卷起被褥爬上院內(nèi)棚廈的房頂,躺在大樹低垂的樹杈下邊,習習的涼風,讓我很快進入了夢鄉(xiāng)。
我在大柳樹下度過了童年、少年,當我青年時期在大學讀書畢業(yè)回家時,發(fā)現(xiàn)我們村子的大馬路寬了、直了、路邊土坯房沒有了。然而,讓我竟然意想不到的是,那棵幾代人留下的古柳不見了。我疑惑地問爸爸,爸爸說在我上學期間,公路要取直拓寬,家里房子和大柳樹都在取直拓寬拆除砍掉之內(nèi),國家給了拆遷費和房基地,家里就在新址蓋了新房,大柳樹給了補償,家里也分了一些,給我往學校郵的錢就是樹錢呀。聽了爸爸的述說,對大柳樹的留戀,讓我流下了淚水。從那以后,我再也見不到大柳樹了。
如今,每每從城里回到鄉(xiāng)下老家,雖住在新房里,但每天早起必定如從前一樣看看窗外,盡管大柳樹不在了,然而在我的腦海中,那挺拔、粗大、高昂的如帷蓋的巨大的古柳仍然屹立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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