難忘的清晨

文圖/孫仲興（遼寧朝陽）

　　四十七年前的那個清晨，像一張帶有溫度的老照片，永遠嵌進了我的記憶里。二十六歲那年，我們迎來了第一個孩子。可孩子媽媽奶水不足，加上需要憑票購買物資，訂牛奶成了當時家里的大事。

　　一天早上，北票礦務(wù)局廣播站喇叭的樂曲聲驟然響起，將我從睡夢中驚醒。一看時間六點多了，我慌忙套上衣服，抓起奶瓶子就往南山舍宅牛奶供應(yīng)點狂奔。氣喘吁吁趕到時，眼前是一條蜿蜒的“人蛇”，在寒風里緩緩蠕動。我站在排尾，心瞬間涼了半截，看這情形，今兒怕是打不上牛奶了，我那不滿三個月的小兒子可怎么辦？

　　隊伍一點點縮短，前面只剩十幾個人，我的心卻揪得更緊。這時，送牛奶的小姑娘高聲喊道：“后面的別排了，牛奶沒多少了！”我心急如焚，雙腳不由自主地往前挪，試探著開口：“同志！我的……”

　　“別插隊！想打奶早點起來！”“自覺點，到后面排隊！”斥責聲如潮水般涌來。我滿臉通紅，羞愧難當，可一想到嗷嗷待哺的兒子，又帶著哭腔哀求：“求求大家，我家孩子小，除了牛奶啥也不吃，沒奶他得挨餓?。?rdquo;人群突然安靜下來。

　　就在我進退兩難時，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：“小伙子，你先在我這兒打吧！”抬頭一看，竟是李大伯！“傻小子，愣著干啥？快打，我今兒不打了。”看著那一斤半牛奶緩緩注入奶瓶，一股暖流瞬間涌上心頭。

　　我和李大伯是老街坊，他退休后就愛“多管閑事”。記得文明禮貌月時，街道規(guī)矩多了起來，限時倒垃圾、不許養(yǎng)雞鴨，衛(wèi)生費也漲了一毛錢。作為雙職工，我哪有時間天天早起倒垃圾？那天中午下班，爐灰都快把爐門堵住了，我拎著一筐爐灰剛到街頭，就聽見李大伯的喊聲：“別隨便倒灰！”

　　我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：“真是多管閑事，你算哪門子官？”說完就把爐灰倒在了街口。李大伯三步并作兩步?jīng)_過來，漲紅著臉說：“小伙子，這是大家定的規(guī)矩，你咋能帶頭破壞？”我冷笑道：“倒了又怎樣？”他瞪著我說：“倒了就收拾起來，再去主任那兒交五毛錢罰款！”一聽罰款，我頓時火冒三丈，和他吵得不可開交。最后，還是王主任出面調(diào)解，我極不情愿地收拾了爐灰，交了罰款，從此和他結(jié)下了“梁子”。

　　打完牛奶，我和李大伯并肩往回走。沉默許久，他先開了口：“小伙子，還生大伯的氣呢？”我含糊地應(yīng)了聲：“嗯。”“大伯不是故意找你茬，干凈的環(huán)境街坊鄰居住著多舒心？何況上級還提倡‘五講四美’……”話沒說完，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。

　　我看著他憋得通紅的臉，試探著問：“李大伯，你的老病又犯了？”“唉，這幾天不太好。”我知道，他的矽肺病是舊社會下礦井留下的病根，犯病時只能靠牛奶續(xù)命。“李大伯，這牛奶……”“傻小子，我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，咋都好說，孩子可不能餓著，快回去吧！”說著，他催促我快走。

　　東方，紅撲撲的太陽緩緩升起，將李大伯瘦小的身影鍍上一層金色。他一步一咳、一步一歇地往家走。我握緊手中的奶瓶，淚水漸漸模糊了雙眼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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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孫仲興，中共黨員，北京廣播學(xué)院（92）級碩士研究生，高級記者，曾任遼寧電視臺駐朝陽記者站站長。榮獲全國電視好新聞、遼寧省電視好新聞一、二、三等獎數(shù)十篇。主編第一部中國電視論文叢書，發(fā)表過數(shù)千篇電視新聞，多次榮獲遼寧電視臺優(yōu)秀記者、遼寧省廣電系統(tǒng)先進工作者等榮譽稱號。

[編輯 孟陽 審核 雅賢 編審 春語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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