喜歡吃蔥

文化信使/楊廣大  編輯/雅賢

　　從小到大，說起蔬菜，我最喜愛的是蔥。

　　蔥在蔬菜當中，是有著特殊地位的。人們無論做什么菜，都要先切一點細碎的蔥花，放入燒得滾燙的油鍋中，這叫炸鍋，伴著吱吱的炸鍋聲，蔥花的濃濃香味瞬間彌漫了整個廚房，很快擠出屋子，滿院子氤氳開來，不知溫馨了多少人家的日子。

　　蔥屬家常菜，誰家過日子都少不了。在鄉(xiāng)下，家家戶戶都要種蔥的。每年到了白露節(jié)氣，人們不管多忙，都要停下其它的活計，在自家的院子里，像舉行一種重要儀式似的，很虔誠地打畦子，然后澆透水，將油黑油黑的蔥籽均勻地撒入畦子里，再撒上一層薄薄的細土。不幾天的工夫，針尖似的小蔥就擁擁擠擠鉆出地面，像一串串嫩綠的音符，流淌出農家院充實、幸福的日子。因為在白露播種，人們叫它白露蔥。白露蔥長到半尺高時，冬天來臨，干枯的小蔥倒伏在地上，而它的根不管多么寒冷都不會被凍死。
　　早春，一切都在睡夢中，是小蔥第一個醒來，率先奏響了春天的旋律，唱出了綠色的歌謠。纖弱的小蔥們散發(fā)著春的氣息，引來了小鳥，招來了蝴蝶，喚來了春風。麻雀們落在畦邊，嘰嘰喳喳地談情說愛，成雙成對地舉行簡樸的婚禮。麻雀們好像不喜歡豪華浪漫，能在翠綠的畦邊完成自己的大事就已經(jīng)很知足了?；槎Y雖簡單，卻很熱烈。蝴蝶翩翩起舞特來助興，春風彈奏新曲趕來賀喜，那一叢叢的小蔥當然成了尊貴的嘉賓。

　　小蔥一尺有余，便成了人們餐桌上的驚喜。以前在農村，人們吃膩了一冬的蘿卜干、薺菜干、茄子干、干白菜之類的干菜，一見到碧綠鮮潤的小蔥，食欲像從冬眠中蘇醒的蛇立即昂奮起來。一手拿著金黃的玉米餅子，一手攥著鮮綠的小蔥，大口大口地吃著，那香甜勁兒像吃了山珍海味似的。
　　小蔥除了吃以外，人們還將一部分從地里挖出來，在院里或自留地里另找一塊留出的空地，上足底肥，整整齊齊地栽上幾壟。隔些日子，就要用平頭的鐵鍬在壟與壟之間挖土均勻地培在蔥的根部。蔥們便借助隆起的土漸漸長高。到了深秋，人們用鎬把蔥一棵一棵地刨出來。剛出土的大蔥宛若苗條淑女，蔥白仿佛質地純正的晶瑩柔潤的漢白玉，蔥葉好似碧綠精致、玲瓏剔透的和田玉。蔥白蔥葉構成了一件精美的藝術品，亭亭玉立，嫵媚妖嬈，賞心悅目。我不懂繪畫、雕塑藝術，因而心中總存一絲小小的遺憾。

　　蔥伴著我長大，我曾經(jīng)有過許多吃蔥的日子。

　　記得上初中時，到離家3里以外的地方挖灌渠，午飯是在離工地不遠的一個小村子找了一家做的。一口大鍋里燜的是高粱米飯，另一口大鍋里做的是稀稀的蔥花湯。熱熱的高粱米飯，泡上熱熱的蔥花湯，在深秋寒氣襲人的天氣里卻也吃得香甜、溫馨。

　　那年的一天晚上，我和一個同學到學校值班。夜黑黑的，似乎也沒有蟲鳴。閑心難忍之時，那位同學提議吃燒大蔥。于是我們摸黑撿些干柴，到學校的菜園里拔了幾棵大蔥放到柴火上面，然后把干柴點著。被燒的大蔥吱吱地冒著特別誘人的香氣，在火堆四周肆意彌漫，嗅著那縷縷蔥香，像聽到美妙歌聲似的令人陶醉。燒熟的大蔥吃到嘴里更是香甜無比，回味無窮，至今想起來嘴里還余香裊裊。

　　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，我剛到離家十幾里的一所中學工作，在學校住宿，那時的生活條件十分艱苦。副食主要是白菜之類的，為了換換口味，我和同事有時到學校的菜園里掐些蔥葉，用鹽水泡著吃。我覺得，在缺魚少肉的飯桌上，只要有了蔥，吃起飯來照樣香甜、愜意。

　　在鄉(xiāng)下，秋天收獲的大蔥和白菜一樣，成為人們整個冬天和大半個春天的當家蔬菜。收獲后的大蔥被人們捆成捆，掛在屋檐下或是樹枝上，成了農家院里殷實的風景。
　　蔥是十分耐寒的蔬菜。嚴寒的冬天，它們根枯葉黃心不死，即使被凍僵，到了開春栽到地里照樣綻出綠的色彩。冬天仍留在地里的羊角蔥和白露蔥，在萬物未萌的早春就會搶先吟出了一行行綠色的詩句，韻味清新，情調浪漫。冬天，在不太溫暖的屋子里，人們往往把蔥栽到廢棄的瓦盆、搪瓷盆或破舊的水桶里，蔥們便會長出嫩黃翠綠的葉子，給冰天雪地的冬天增添些許暖意，為人們枯燥的生活融入鮮活的色彩。

　　住進小城，每年秋天看到堆在路邊的一捆捆整整齊齊、青白相間的大蔥，我都會停下匆匆的腳步，用親切、羨慕的目光欣賞一番。蔥伴隨我和更多的人一起走過了那段艱苦的歲月，我總認為，有蔥的日子就是溫潤充實的日子，沒有蔥的日子一定是索然無味的。蔥雖然平淡無奇，普通得就像一棵草、一滴水、一粒石。其實，我們人類也很普通，在浩瀚的宇宙里，人類就像一只只小小的螞蟻。我們應該感謝蔥，把蔥當成朋友看待，給蔥足夠的敬重。

　　我喜歡吃蔥，這個習慣恐怕不會改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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